再次睜眼時，風黎狂跳的一顆心可算是慢慢沈了下來。

果然是煉獄，是那個她帶出溫焯的地方，那個當初審判之路開始的起點。

依舊是空曠幽暗，看似無邊。

風黎故地重游，再沒當初的懵懂，此時的她掃視周遭。

妖魔鬼怪，綠火飄蕩，什麽景象都有，唯獨沒有那黑袍人和溫焯的痕跡。

方珞雖是首次來，但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，畢竟他此刻生命是倒計時，自然是無心欣賞煉獄風景的。

兩人掃視一圈無果後，方珞剛要開口說點什麽，風黎卻先一步道：“我知道了！他們肯定去了那個地方！”

方珞：？

“時間緊迫，先跟我走，路上跟你解釋。”

風黎拽起方珞就跑，兩人穿梭於眾鬼之中，風黎憑借僅一次的經驗摸索著上次的路。

奔跑中風黎快速又簡潔的說了她首次遇溫焯的那個寒潭，又說了從溫焯那得知的他為什麽被困寒潭，以及自己怎麽將他帶出來的。

說著說著，他們就已經到了記憶裏那處玄冰寒潭。

風黎猜的沒錯，他們果然在，就是沒成想是眼前這幅畫面——溫焯又泡進了寒潭，黑袍人站在潭外氣定神閑。

那兩人本是對視而站，聽見動靜齊齊側過頭，便見到了手拉手怔住的風黎和方珞。

風黎在黑袍人眼裏起初是見到了欣喜的，而後他似乎瞥見了自己身旁的方珞，當即皺起了眉頭。

一時間，四人都沒有說話，氣氛就這樣莫名的凝住了好一會兒。

風黎終於忍不住先吐槽溫焯道：“你怎麽又進去了？”

溫焯嘴角抽了下，尷尬道：“大意了，一不小心就邁進來了。”

“你…”風黎無語的都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了，頓了頓終於憋出來一句道：“你可真行！”

溫焯瞥了眼黑袍人，有些悻悻然道：“這家夥長得跟你太像了，我一不留神兒我就讓他給我推進來了。”

風黎：“……”

她不再理會溫焯，徑直走向那黑袍人。

風黎之前與他有過接觸，剛剛也有過了解，她知道這黑袍人對其他人都是無所顧忌的，唯獨對自己例外。

於是，她料定了黑袍人不會傷害自己，便與他走的極近，面對面的打量了起來。

那黑袍人也不閃躲，就這麽由她看。

兩人乍一看確實很像，不過只是臉而已，身量上黑袍人算是男子中偏高的了。

五官的話要比風黎更厲色些，整體氣質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冷冽偏執感。

風黎徑自看了一會兒，而後匆匆收了視線去看溫焯道：“也不太像，我不比他好看？”

黑袍人：“……”

溫焯：“？”

他真相扒開這鯉魚腦袋看看裏面是不是全是水，現在是說這話的時候嗎？

越是危險境地，風黎反而表現的無謂，玩笑話不管什麽情境場地張口就來。

也許只有她自己知道，她越是這樣表面輕松，心裏其實越緊張。

她隨便扯了一句就打算正經說點什麽的時候，卻忽然聽到旁邊的方珞附和道：“確實。”

“啊？”風黎楞了一下，一時沒反應過他在說什麽。

方珞又道：“你確實比他好看。”

風黎：“……”

溫焯：“……”

本來風黎說這話的時候，黑袍人是不為所動的，但方珞說的時候，黑袍人肉眼可見的就不開心了。

他不知出於什麽心理，沖著方珞呵了一聲道：“我與阿姐是孿生，自然是長得一樣，就算有些小差別，也輪不到你這個外人來評頭論足！”

風黎：“……”

溫焯：“……”

黑袍人說完似乎覺得還未解氣，又補了句道：“將死之人廢話恁多！”

這一句話這算是激起正事了，風黎迅速調整表情，上前看著黑袍人道：“我雖不知道我為何記憶有損，但你是我弟這事應當不假，我對你是有印象的，只是實在想不起來了。”

她說著忽然嚴肅起來道：“你既是我弟，為何早不相認？又為何誘我踏上審判之路？如今你也該說出你是何目的了。”

黑袍人不知想了些什麽，楞了片刻忽然低頭笑了，只是笑的沒有一點溫度。

他低聲笑了好一會兒才再次擡起頭，與風黎面對面離得極近。

四目相對下，黑袍人道：“阿姐，時至今日你不會還以為自己是條鯉魚吧？”

風黎：“……！”

此話一出，風黎腦子頓時混亂了起來。

她從未懷疑過自己是什麽，哪怕剛剛她無數錯亂的記憶碎片在腦中閃過，她都沒有懷疑過自己會不會不是妖。

只自以為是因為什麽記憶受損，忘了曾經很重要的一些事。

現在想來，她的那些記憶碎片，根本沒有閃過自己原形，沒有鯉魚，沒有妖。

風黎猛的抓住黑袍人的胳膊，問道：“我是什麽？我不是妖嗎？”

黑袍人又是笑了笑，側過頭不屑的看了眼方珞道：“他沒告訴你嗎？他才是妖。”

風黎：！

溫焯：？

方珞臉色本就白，此刻更是白上加白，垂著眼不知是不是因為眼神裏情緒太甚所以避而不見。

氣氛再次凝固，風黎沒有開口去問。

她說過不論方珞有什麽秘密只要他不主動說，她是不會逼他的，只是她沒想到這背後竟然有這麽離譜的事。

一時間，風黎也慌亂不已，不知真假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。

倒是溫焯保持警惕，對那黑袍人道：“放什麽屁呢？在這挑撥離間呢？”

那黑袍人嗤笑一聲，將視線從方珞那臉上收回，滿眼的嫌棄，像是再多看幾眼就要惡心死了。

他轉換視線到風黎時，剛剛的情緒便都不見了，只道：“沒關系，等他死了，你就會記起一切了。”

說罷，他轉身朝溫焯走去，又道：“不過那都是後話了，在此之前，還是先幹正事吧。”

風黎倏然回神兒道：“正事？什麽正事？”

黑袍人沒回應她，而是手握那已化成冰錐的飛升筆走近溫焯。

見狀，風黎猛的想起洞內和方珞分析的那番，立即察覺不對，沖上去給黑袍人推開了。

然後她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，跳進那寒潭，並迅速從懷裏掏出兩根金線。

風黎將金線繞在自己手腕的同時，扔給溫焯另一條，催促道：“快戴上，先走！”

溫焯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如此慌亂，但還是下意識的選擇相信。

他將金線再次纏在手腕上，剛繞上就被風黎急忙的扯著胳膊跳出寒潭。

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跑再說。

風黎順便拉起臉色仍然很差的方珞，三人就這樣溜……怎麽可能！

三人兩傷的能逃得掉？

當然是被反應更迅速的黑袍人給堵住了去路！

與此同時，他們身後那靜如死水寒潭自溫焯出來後便躁動不安起來。

明明只是一汪池水，卻似有驚濤駭浪之勢。

當眾人意識到身後寒意四起的時候，那寒潭已經迸發出無數帶冰刺的水柱，如同章魚的觸須一般朝他們而來。

前有黑袍人阻攔，後有冰柱追擊，一時間，三人都有些手足無措。

片刻的抉擇後，三人都默契地選擇了先對付身後兇猛的冰柱。

奇怪的是，那冰柱似乎只認準了溫焯一人，對於旁人簡直是視若無睹。

哪怕風黎擡手去劈斷，那冰柱都無甚痛癢，也不對她反擊。

幾輪閃躲後，三人算是反應了過來，這冰柱確實只針對溫焯，像是寒潭的無數觸手要將這個逃走的人抓回潭水裏。

此刻的溫焯和風黎再次綁上了契約。

風黎本身靈力就沒剩多少了，再加上她現在還算是被方珞消耗著。

以至於，溫焯現在也跟沒靈力一樣，只能艱難的閃躲還擊那難纏的冰柱。

明白了當下的情況，風黎不再去關註那冰柱，畢竟溫焯再不濟也不會就這麽被抓回潭裏。

她回頭去看那個黑袍人，對方此刻正在以旁觀者高高在上的姿態看著他們三像掙紮於此。

風黎沒來由的一股怒火，從懷裏掏出個東西就像那黑袍人撲了過去。

他倆的距離本就不算遠，而那個黑袍人視線一直在溫焯身上，直至被風黎撲倒才反應過來。

然而他什麽都還沒來得及說，肩膀的痛覺便蔓延看來。

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去看，只見那處正插著一片看不清是什麽東西的利器。

風黎跳進冰泉的時候順手牽羊了唐門殺手的一個六角鏢，她將這東西揣在兜裏懷裏，是想著以備不時之需，就是沒想到這麽快就用上了。

風黎手握著飛鏢又將其推進了幾分，此物不是匕首，握住的時候也會被割出血口。

可風黎並不在乎，看著自己手掌滲出的鮮血和黑袍人肩膀湧出的血混在一起。

風黎語氣陰冷，仿佛在壓抑著什麽，低怒道：“你到底想幹什麽！有什麽目的！”

“目的？”黑袍人望著壓制著怒氣的風黎重覆了下她的話，忽而低低地笑了起來。

風黎見狀，幾乎是要克制不住怒意，手下力度加深，恨不得將整個碎片捅進黑袍人的血肉裏。

她從牙縫裏擠出了一聲低斥道：“說！”

此時，溫焯還在與哪些冰柱糾纏，方珞本在幫他，註意到風黎這邊後，便沖向了這邊。

黑袍人見他跑來，嗤笑一聲對風黎楊了楊下巴，語氣帶著些譏諷道：“他不是挺會猜的嗎？時至此刻，他還沒猜明白這一切嗎？”

此話聽的方珞腳步一頓，風黎此時正撲在黑袍人身上，手上緊握著碎片那處突然源源不斷地在湧出獻血。

風黎下意識的想起身去到方珞那，可一想她這樣壓制著黑袍人仿佛對大家來說更安全。

因為她現在清楚的知道，這個黑袍人不會對自己下手，甚至被自己這樣壓住也沒有推開——哪怕輕而易舉就能將自己踹出去的，他也沒有。

風黎不知道黑袍人為什麽這樣，難道就因為叫自己阿姐？

她想不明白，便不想了。

反正她知道現在只有自己能控制住他，這個黑袍人並不簡單，不牢牢的抓在自己手上，風黎可不知道他會去對溫焯和方珞幹什麽。

風黎最終還是保持著原狀沒動，只擡頭去看方珞道：“我沒事兒，你不用過來。”

方珞沒回話，卻也聽話的沒再靠近，只站在那裏若有所思的看著黑袍人。

黑袍人見狀，又嗤笑道：“看樣子是猜出來了，來，說說看，我好告訴你猜的對與不對。”

風黎覺得方珞才不屑於回黑袍人的話，就在他想給這個挑釁者一拳讓他閉嘴的時候，方珞開口了。

他語氣平淡，叫人聽不出情緒，只像是在闡述事實一樣道：“你想弒神。”

黑袍人又笑了，這次是毫無遮掩的嘲笑。

他看著方珞，無奈又嘲諷的語氣道：“我都做到這個份上了，但凡長眼睛的也知道我要弒神了，你就猜出這了？”

他話音剛落便‘嘶’了一聲，原因無非是風黎又將那利器按進去一些。

他回過頭去看風黎，頗有委屈道：“阿姐，你想知道我有何目的，我們這不是在說了嘛。”

風黎咬著牙瞪他道：“閉嘴！”

那黑袍人撇撇嘴，轉眼又去看方珞，似乎在等他接下來的話。

方珞不知想了什麽，猶豫再三還是開口問道：“你想弒神與風黎有關？”

聞言風黎一怔，剛要反駁怎麽可能跟自己有關的時候，她就聽見身下的黑袍人低笑一聲道：“確實。”

風黎：“……”

方珞默然片刻，轉頭看了看還在與冰柱互鬥的溫焯，繼而走近黑袍人和風黎。

他盯著黑袍人手裏拿著的那沒了偽裝，只剩冰錐的飛升筆，又道：“這東西究竟是什麽？”

事已至此，黑袍人還是不肯直說出來，偏要賣關子道：“你猜。”

方珞半瞇著眼睛，思緒著道：“如此強大的靈力，連溫焯都無法毀掉的東西，想必是某位強神的靈核吧？”

此話一出，風黎看著那冰錐愕然的瞪大了雙眼。

此時，溫焯因為閃躲不及時，被那冰柱甩到了這邊，好巧不巧的聽見了這句，當即也怔住了。

以至於冰柱再次像溫焯襲去，他都忘記了要躲，被那觸手似的冰柱卷起了胳膊，他才擡腳用足了能用的微乎其微的靈力踢碎了冰柱。

緊接著，溫焯便急躁的踉蹌到黑袍人這邊，推開風黎揪起黑袍人的衣領。

他質問黑袍人道：“誰！是誰的靈核！你拿了誰的靈核！！”

風黎還在震驚中，被推開了也沒什麽反應，只呆坐在一旁愕然，都不知道要站起來。

也不怪她反應大，真神靈核啊，其重要性相當於普通人身上的心臟，那必然是生命之源。

要知道當初金身蓐收的一縷靈魄就足以令螣蛇脫胎換骨了，而她竟然一路上都拿著某位真神的靈核！

黑袍人被揪的衣服都亂了，卻仍是不緊不慢的拿起手上的冰錐舉在溫焯眼前。

“不明顯嗎？”黑袍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道：“是共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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